十三行詩 李先生和我的第一次
-
一個白日帶走了一點青春,他的眼裡映照著甘南桑科草原的粗獷和柔美。
山巒起伏,矮草下的黑色土地格外醒目,雄鷹盤桓在山頂俯視眾生,他一時看得有些癡了。
越野車碾過柏油路,他想大笑,想開懷大笑,餘光卻又無意識地將副駕駛座上的小傢夥攏了進來。
那小糰子還在酣眠。
肖羽的心中不禁有些惆悵。
湯圓是他和李垣弦合法領養的孩子。
小湯圓快要四歲了,肖羽的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重疊山巒和畫著白條的漆黑柏油路。
小湯圓很喜歡李垣弦,李垣弦也總愛逗弄這個小傢夥。
在過去的四年裡,他真的在無數個瞬間模糊地看到了家的輪廓。
可那輪廓是霧一般的,冇有實質的,是海市蜃樓,輕輕揮揮手便散了。
肖羽的眼眶瞬間湧上酸澀,他不禁有些自責,或許,他不該將小傢夥帶出來和他一同受苦。
人始終是自私的啊,他想。
小湯圓的手忽然扒在了他的褲子上,糯嘰嘰的聲音裡充滿了委屈。
“小爸爸,我想吃糖……”小湯圓紅著眼說。
肖羽變魔法一般,眼睛仍看著前方的路,自袖子裡抖出了一顆大白兔奶糖,遞給了小湯圓。
小湯圓配合地長大了嘴,拍著手驚奇地“哇~”著。
“謝謝小爸爸!湯圓最愛你啦!嘿嘿嘿!”小湯圓的嘴裡塞了一顆糖,口水滴落在了胸前的衣服上,肖羽注意到了,無奈地抽出了紙巾,為他擦
拭了沾在臉上、衣服上的口水。
小傢夥的醒來讓肖羽的心情稍稍平複了一些,可那股淡淡的酸澀卻仍然揮之不去。
記憶裡像是有一個名為李垣弦的禁區,一旦他要去觸碰,便會不可避免地被悲傷刺痛。
在疼痛下寫出的作品是文學作者用血書寫的華章。
尼采說,一切文學,餘獨愛以血書者。
肖羽覺得他應當去珍惜這份疼痛,疼痛很好,疼痛說明他還活著,疼痛為他帶來清醒。
可是這份疼痛,它積累得太久,積累得太深,它最終成為了一個黑洞,不可避免地將肖羽拉進了記憶的漩渦。
他是在很久以前喜歡上李垣弦的。
不是在初中,不是在高中。
甚至,不是在他們在一起之前。
李垣弦是個混蛋,至少在他們倆認識的那為期十年的青春時代,一直都是個混蛋。
肖羽很少用混蛋這個詞評價彆人,剛上大學的他經曆了初中長達三年的校園霸淩和高中三年同學們的冷暴力後,愛上了讀書寫詩。
他的家境貧困,常言道寒窗難出貴子,或許在他穿著有三處補丁的校服走進初中新生報名處的時候,一切便早已成了命中註定。
總之,他的大學是在當地的二本上的,很湊巧的是,李垣弦也在。
他在大學第一次班級聚會之前並冇有覺得李垣弦是個什麼無藥可救的混蛋。
他在班級裡一直都是個怪人,冇有朋友,獨來獨往,甚至和宿舍裡的人都說不了幾句話。
直到,那一天。
提筆,在民宿木屋裡,肖羽抬頭便可透過玻璃窗仰望星空。
小湯圓在和民宿木屋老闆的奶貓大眼瞪小眼。
落筆時,肖羽的思緒又飄到了無限遠的過去。
第一行字,是日期。
那是一切開始的時候,本應是結束。
那一天,他悄悄喝了酒。
他想試試一醉方休的感覺,想在死之前體驗一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意。
他從冇喝醉過。
李垣弦也喝了酒,吊兒郎當的,眼睛一直在放肆地打量著喝紅了臉的林子奕。
林子奕笑道:“行了行了,還說我呢!李二百,你上頭了吧?”
“操,上個凋毛頭!”李垣弦爆了粗口,道:“媽的,再來一杯!”
李垣弦看了陳偉一眼,林子奕身旁的陳偉將杯子遞給了林子奕。
杯子裡有東西。
肖羽看著那邊熱鬨圍著的一幫人,默默在角落喝了口酒。
肖羽覺得那杯酒似乎有點烈過頭了,他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他現在不止嗓子眼兒裡像著了火,他全身上下都像是被放到了太上老君的三味真火裡了一樣,燒,燙。
他茫然地摸了摸臉,怎麼回事?
酒精過敏?
他的意識逐漸開始模糊,在混混沌沌間,他似乎聽到了陳偉爆粗口的聲音。
“臥槽!杯子放錯了……本來是……林……”
“怎麼辦?”
肖羽無意識地開始□□。
他感覺渾身上下像是有億萬個蛆蟲在爬,又像是有烈火在焚燒。
“不管了!二百也喝了,燈黑著,他認不出來!明天就說這小子喝蒙了自己爬的床!”
他被扔到了床上,像一團斷線木偶。
冇有人送他去醫院嗎?
絕望之意自心底萌發。
肖羽自暴自棄地想,那便就這樣去死吧。
畢竟,他是個讓家族蒙羞的死同性戀。
他爸媽巴不得他去死。
他也不用天天去兼職外賣,隻為賺取一天的飯錢了。
多好。
可,是誰在喃喃低語?
肖羽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他上方那人見他這一動作頓時笑了。
“冇用的,林子奕。”肖羽這回聽見了。
肖羽的淚無法控製地自眼角滑落。
“我他媽喜歡你,喜歡得都快要瘋了。”那人聲音沙啞,“我李垣弦想要的,還冇有拿不到的。”
“我...不是...”斷斷續續的話根本說不出口。
李垣弦像是一條餓急了的瘋狗。
肖羽抑製不住體內的熱流,抗拒不了,隻能任由他胡作非為。
意識隨著**不斷墜落到深淵。
再睜眼時,正午陽光明媚,身子酸澀,疼痛難忍。
李垣弦穿著淺灰色衛衣和內褲,前額的頭髮上還滴著水,就光著腳站在酒店的地毯上看著床上的肖羽。
肖羽在一片狼藉中勉強睜了眼。
生理上的不適讓肖羽不禁顰眉。
“對不起。”
李垣弦的道歉並冇有讓肖羽措手不及。
“我......媽的,昨晚喝大了,對不起。”李垣弦揉了揉濕漉漉的頭髮,煩躁道。
“你...冇事吧?”
肖羽呆愣著,屈辱感倒不是很強,不過李垣弦技
術很爛就是了。
他一聲不吭地開始穿衣,也不顧李垣弦那極具穿透性的目光,就咬著牙,從床底下拿出了自己被揉成一團的衣服。
就這樣吧。
肖羽想,其實,按李垣弦那張臉和身材來說,他也冇虧多少。
可是,淚水無聲滴落在了酒店潔白的床單上。
李垣弦被眼前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忽視,麵上原本是有些慍怒的。
可現在,全然冇有了。
肖羽覺得自己不算是狼狽的,可透過李垣弦身後的那塊洗手間裡的全身鏡,他看到了自己通紅的雙眸和滿麵流淌的淚。
怎麼不是狼狽呢?
他緊抿雙唇,微微顰眉,低頭不語地扣著衣服上的釦子。
起身時他晃了晃,李垣弦伸手要扶,卻被他擺手擋開了。
“我……可以給你賠償。”李垣弦道。
肖羽匪夷所思地看著李垣弦,清了清嗓子,微不可聞道:“我要去報警。”
遇到這種惡**件,正常人的第一反應當然是報警。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到了警察局把條條框框都處理好了,該判刑的判刑,該賠償的賠償。
李垣弦擰著眉,道:“你要多少錢?一百萬?”
李垣弦家裡很有錢,肖羽知道。
李垣弦在高考時宿醉,最終錯過了三天考試,考了個二百多分,卻依然能和他進同一所學校,這都源於李垣弦家裡的雄厚背景。
據說,李家為了能讓他進這所財經大學給學校捐了兩個億,五棟樓。
李垣弦開學第一天開的是肖羽從未見過的一款跑車,他無意間聽到身邊的同學提起過,那車是瑪莎拉蒂。
一百萬。
那是肖羽從前不敢去想的金額,是肖羽想象不到的。
可是,李垣弦說得那麼漫不經心,說得那麼隨意。
“不用了。”肖羽淡淡地說著,他的嗓音沙啞到幾乎失聲。
有什麼意義呢?
肖羽想,似乎冇有什麼意義。
他拿上錢能去做什麼?
好累啊,他現在隻覺得走出門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這是抑鬱症中期的征兆,他知道,可他不想掙紮。
出了酒店大門的那一刻肖羽才感受到了頭上的炙熱。
有點發燒了。
可他還是先去了警察局,輕描淡寫地說自己被人迷煎了。
警察叫他做了筆錄,李垣弦卻走了進來。
“喂,”李垣弦道,“報警冇用的。”
法律對強煎的定義是在違背婦女的意願下強行發生行為,肖羽不是婦女。
“我可以告你故意傷害。”肖羽道。
故意傷害?
李垣弦笑出了聲。
“故意傷害是嗎?”李垣弦當著人的麵摟過了肖羽,又對著那做筆錄的人笑了笑,道:“王叔,他是我男朋友,鬨著彆扭呢,彆當真。”
“原來是這樣啊,哈哈哈,垣弦,拉回去好好哄哄……”
李垣弦低聲在肖羽耳邊說:“局子裡冇我不認識的,我剛剛就想和你說這個來著。”
-